欺

缚网（上）

正是入秋，凉风缭过一整片竹林，带起一阵沙然作响。
竹林深处，一口清泉旁，静立着一座用青绿色翠竹搭起来的屋子，屋内传来袅袅萧音，如屋外清泉一般清澈无瑕。
“小章子，有本事你别跑！”屋后竹林突然中蹿出了一个穿着布衣布鞋的男孩，虎头虎脑却不失精良根骨，跑起步来脚下生风，分明是从小就练武的娃子。而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女声，似娇似嗔，“练过几天武，你就了不起了吗？”
“小篓子，有本事你抓到我呀！啊……”小男孩转过身背着跑，头冲着竹林那边做着鬼脸，却不曾想径直撞到了身后一个白衣男子的身上，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。
“叫你再跑！”跑在后面的小女娃终于赶了上来，一把揪住了小男娃的耳朵，不顾男娃的哇哇大叫，眼里冒着精光，“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“好了，萱儿，女孩子家家，别整天疯疯癫癫的。”白衣男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，一只手抚在男娃头上，另一只手拉开了女娃，“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！”
“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！楼月萱！”男娃见状学着白衣男子的语气，还对着女娃又做了个鬼脸。
“你！”楼月萱气的双颊鼓鼓，眼底浮了几朵泪花起来，委屈地看向白衣男子，“爹爹！你看章碧他欺负我！”
“请师父明鉴！明明是楼月萱先欺负徒儿的！”章碧也拉紧了白衣男子的袖袍，“徒儿哪敢欺负她呀！”
“好了好了，你们两个真是够了。”白衣男子摇了摇头，任凭竹间凉风吹散额发，飒然一笑，“你们两个都该罚，那就罚萱儿去绣一块锦帕，碧儿去挑十五天的水！”
“哦。”
白衣男子看着都低着头嘟着嘴的两人，嘴角忍不住地上扬，却又是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，眉头一皱，低叹一声，转身离开。
“王。”白衣男子走进竹林，一道黑影在其身后出现，半跪在地，声线带着几许悲凉，“事败了。”
“本身就要败的事情，有何可惜的。”白衣男子淡然，“我只不过是怕世人知晓萱儿的隐秘。”
“可是，陛下似乎不相信你会反。”黑影低着声音说道，“而且王上你已经消失许久，举朝上下皆是不解。”
“皇兄不信吗？”白衣男子自嘲一笑，背起手来，“怕是我楼一剑的尸体一日不被寻到，他就一日不安吧？”
黑影低着头，不敢答话。
“罢了。”楼一剑似是洒然，看了一眼黑影，“章叔，你该出世了，我们这一脉，便依靠你们章家了。”
“章家永是长生一脉之奴。”黑影低着头，有了哭腔，“章家不灭，长生不灭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楼一剑挥了挥手，让黑影退下。随后拿出了一支竹萧，衔在嘴底低低地吹奏起来，盖过了风啸竹林，打散了云卷云舒。
三日之后，楼一剑踏着星月，孤身一人离开。
而楼月萱与章碧一早上起来发现竟找不见楼一剑的身影，都急得上蹿下跳，准备跑出竹林，却被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。
“你们以后，都归我照顾了。”两人回头打量，却发现一个穿着黑色麻衣的糟老头子正肃着脸看着他们。
“我师父呢？”章碧对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头子有着一种别样的熟悉感，便壮起胆子问道。
“死了。”老头子似是在说着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，“他死前把你们两个托付给我，在你们二十五岁之前，不准出这竹林。”
“死……死了？”章碧睁大了眼看着老头子，满脸的不相信，却听见了身旁扑通一声，楼月萱摔倒在了地上。
“好了，从今天开始，你就开始和我学武。”老头子把地上的楼月萱抱起，“萱儿则跟着我学机关之术。”




二十年之后。
竹林内一处空地，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正舞着一把竹剑，所舞剑法并不大开大合，但每一招都直奔要害，若是上过战场的人看见，便会明白，这是一套杀人剑。
一套剑法舞闭，男子停下步伐，微微一笑，手中竹剑挥出，钉在远方地上一处突兀。
“咔擦咔擦。”机关声响，几十支没有箭头的竹箭飞出，朝着男子呼啸而去。男子却不慌不忙，脚下连点，轻功飞起，在空中旋转腾挪，竟把几十支箭全部躲过。
“咔擦。”男子刚刚落下，却一下踩到了另一处机关，一张巨网迅速升起，把男子绑在了里面。
男子哑然失笑，被缚在了网里，摇了摇头，体内内力向外一震，巨网成了碾粉，男子安稳地落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。
“碧哥哥，你耍赖，用内力！”一个绿衣女子从竹间走出，嗔笑盈盈，眉眼如水，“萱儿都抓住你了。”
“这次算我输了。”男子正是章碧，他走到楼月萱的身前，把手放在她的脑后，拢起她的几缕发，“萱儿想要怎么惩罚我？”
“罚碧哥哥挑一个月的水。”楼月萱眼底闪过几丝悲意，柔声对着章碧说。
“萱儿，过几天便是我二十五岁生辰，而明天就是师父的祭日。”章碧捕捉到了楼月萱眼里的痛，用大手抚着她的箭头，“爷爷五年前死之前告诉我师父的死因，如今我剑法有成，我一定要出世为师父报仇！”
“碧哥哥。”楼月萱反握住章碧的手，“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，爹爹离开了，爷爷也走了，你要是离开，留得萱儿一个人在这竹林里面，你叫萱儿如何是好？”
“萱儿。”章碧浅浅一笑，“又何必担心，二十年了，仇人不知我而我知仇人。一击袭杀我便归来，与你朝夕。”
“碧哥哥……”
“好了，我意已决。”章碧语气坚决，“待我二十五岁那日生辰，便是我出竹林报仇之时。”
楼月萱幽幽一叹。